就在一刹那间，一场疫苗主导下的经济复苏似乎必将成为现实。现代科学打造了我在七旬人生中得以见证的其中一项最伟大奇迹。正如新冠病毒将世界经济拖入了有史以来最为剧烈和深重的衰退那样，如今似乎有可能出现同样强劲的对称性复苏。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由于新冠病毒仍在肆虐，当前感染率、住院率和死亡率（再度）失控，欧美地区的经济活动短期风险显著上升。而在预期中的第二波新冠浪潮来临之际，民众的疫情疲劳情绪与公共卫生操作的政治化又同时发难。
不幸的是，这正契合了我最近警告过的二次探底式可怕衰退的发展轨迹。我在此重申这个基本论点：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的11个经济周期中有8个出现了明显经济复苏后发生倒退的状况。而这种倒退的出现需要具备两个条件：经济衰退所造成的持续脆弱性以及爆发后续冲击的可能性。而不幸之处在于当前两个条件目前都已被满足了。
脆弱性方面几乎无可争议。尽管美国实际GDP在今年第三季度实现了创纪录的33%年率反弹，但美国经济总量仍比2019年第四季度的上一峰值低3.5%。除了从顶峰到谷底共下降4%的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外，当前3.5%的缺口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历次经济衰退所产生的缺口同样巨大。
因此谈论美国经济已经复苏是相当可笑的。第二季度的快速反弹只不过是众所周知的诈尸式反弹——也就是遭遇有记录以来最大跌幅后的机械式封锁后回跳，也跟真正逐步好转的经济体那种有机且累积式的复苏大不相同。美国经济仍然深陷于泥潭之中。
关于这方面只要询问一下美国消费者，他们贡献了GDP的68%，长期以来一直占据着美国总需求的主要份额。在从1月到4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18%暴跌之后，消费者总支出已经弥补了这一损失的85%（按实际价值计算）。但魔鬼其实隐藏在细节之中。
反弹主要集中在商品消费上，比如汽车、家具和家用电器等大件耐用品，以及食品、衣物、燃料和药品等非耐用软性商品，而且主要弥补的是因封锁导致的缺失销量。9月的实际消费量比疫情前的2020年1月高点高出7.6%。但反弹大部分来自于居家消费者大幅增加的在线购买行为，电子商务从2019年第四季度占零售总额的11.3%增长至2020年第二季度的16.1%。
但占美国消费者总支出61%以上的服务性消费则完全不同。从一月到四月，消费者总支出中有72%的下跌来自于服务业。尽管该行业已实现部分反弹，但截至9月它们也只弥补了今年早些时候封锁行动所致损失的64%。
在新冠病毒依然肆虐的情况下，脆弱的美国消费者仍然不愿再度参与各类面对面服务活动（如餐厅用餐、到店零售购物、旅行、酒店住宿以及各类休闲娱乐活动）所需的个人互动。要知道这些服务合计其实占据了家庭总服务支出的近20%。
疫情中的人们对人际交往的恐惧是可以理解的，而这也将我们引向了二次探底的第二要素：后续冲击。随着当前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呈指数级增长，封锁措施又卷土重来，虽不像3月和4月那样严苛，但仍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即将于年度最重要假期期间发生的人际互动。恰恰在经济日历预期活动大量激增的时段，发生一个排除季节性因素后的重大失望事件的可能性却在上升。
这就给仍然饱受打击的美国劳动力市场带来了严重风险。虽然整体失业率已从4月份的14.7%大幅收窄至10月份的6.9%，但仍较疫情之前的低点（3.5%）高出一倍。随着新的宵禁和其他类似封锁措施的实施，每周一轮的失业保险金申请案例会在11月初开始增长，同时因无法正常运转的美国国会未能就另一项救济计划达成共识，总体就业再次出现疲软的风险也在加大。
关于疫苗的新闻确实非同寻常。尽管生产和分配的物流工作极为艰巨，但有充分的理由寄望新冠肺炎疫情的尽头即将到来。但这个新闻对经济的影响是不会瞬间起效的，因为疫苗接种最早要到2021年中期才能实现所谓的群体免疫。
那么从当下到那时候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对于现在仍处于可预见的后续冲击之下且依旧脆弱的美国经济而言，更可能在2021年中期之前出现下跌或二次探底的状况。
最后引用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一句名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在金融市场欢庆即将来临的疫苗繁荣之时，流行病学和政治余震的融合使我们重新陷入了一个经济脆弱性加剧的泥潭。用狄更斯式的话来说，要实现“希望的春天”，我们首先必须忍受“绝望的冬天”。
（作者系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高级讲师，曾任摩根士丹利亚洲投资有限公司主席，著有《失衡：美国和中国的相互依存》一书。版权：辛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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