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探因

【念念有余】

家暴还有一个被忽略的原因，那就是对自己的失望。

余胜良

我读初中时，有个堂哥打媳妇很厉害。我当时在想，为什么他会打媳妇，媳妇为什么要忍他？

媳妇儿没有忍太长，离婚走了，接着娶过来一个性格强悍的媳妇儿，堂哥还要打她，结果媳妇家里兄弟手段硬，把堂哥反制了一把，也离婚了。他并不在意，继续结婚，继续离。他在谈恋爱方面估计有些手段，又会医术，吸引远近好多女性。

这种在家里很凶的人，在外面往往还很客气，我很少见在家里和外面都很凶的。我当时的推测是，堂哥如果和其他村民打斗，很可能被其他村民反击，他打其他村民的媳妇儿，也没人会放过他。这是机会成本问题。

堂哥不仅打媳妇儿，还跟他父亲、弟弟干架，遇到这种情况，家里人会忍他让他，不会弄得太不堪。

另一方面，堂哥在村里和其他人也没什么矛盾，他虽然自视甚高，但是和人来往都算说得过去，对其他长辈也很有礼貌。

我还看过不少类似案例，在外面平和甚至一幅谦谦君子模样的，在家里大打出手，将妻子打得脸开花。那些在家里被父母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女孩子，一幅干干净净的样子，就因为嫁了人，就要忍受来自另一方的暴力。在这里，家暴特指男性依靠身体优势，用拳头或者其他工具欺凌女性。其他形式的家暴，不在本讨论范畴。

这里有一个边界问题。男女双方组成一个家庭，这个家庭是一个生活甚至生产单元，共同承担债务，共同养育孩子，相当于捆绑在一起。我堂哥和父亲，弟弟虽然已分家，但他们曾从属一个家庭，如果有三长两短，这群人有义务互相照顾，这里也有捆绑，不过捆绑相对松散。义务和权力是结合在一起的，他曾经多次从父亲处勒索财物，这种勒索不可能发生在其他村民身上。

在单元内部，财产共同支配，富裕和贫穷是以家庭整体衡量，而不是以某个成员衡量，家庭成员无论产生多大宗的财产消耗，都不需要向其他人补偿，与此同时，一个家庭成员如果遭遇挫折，其他家庭成员要完全无条件地补偿。而在家庭外部，即使是父子兄弟之间，债务也需要偿还，除非是非常明确的资助。

每个成员的表现，都会影响这个家庭。因为有这层关系，对对方的要求，比对外人的要求要高很多。在家庭里举案齐眉那种关系很罕见，过于客气很不正常，正常的是大家放飞自我各抒己见各行其是，有时候会尊重对方，有时候会想要对方和自己一样，常见的冲突是见识、价值观和行为方式差异，行为习惯和处事方式不同，有的可以包容，有的不能。

因为日夜生活在一起，伪装很容易撕扯下来，展示出赤裸裸的一面。对外面的朋友，我们会很客气，在相会的时候想着让对方怎么舒服一点，不触怒对方，展示各自良好一面。但是在配偶面前，我们不惮于展示自己糟糕一面。我们对外人没有什么要求，很容易相安无事，我们对亲近的人有要求。

家暴产生的原因，已有众多解释，比如心理不健康，弱者用拳头展示等。我觉得拳头相当于动物本能，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所有权力体系背后都是枪杆子，国家也是靠暴力维持。但是我们的文明在演进在进化，有些领域已经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解决争端，暴力早已不是必选项，这不过是部分人失败的体现。

家暴还有一个被忽略的原因，那就是对自己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不像对配偶的失望；对配偶失望，责任还在对方，对自己失望、否定自我更为绝望，是失望透顶。在家庭中无法统一各方意见，无法达成共识，无法做得更好，首先体现了自己选择的错误，体现了自己在家庭经营中的失败，这种挫败感，容易转化为家暴。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